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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整个世界都在为中国是不是应该控制稀土出口而焦虑时,至少有一家公司并不因此感到不安,甚至有些欣喜。 “全世界都在为即将来临的稀土短缺危机寻找解决方案,莱纳将成为中国之外的第一个新的稀土供应来源。”澳大利亚莱纳股份有限公司(Lynas Corporation Ltd.,下称莱纳)董事长(Executive Chairman)尼古拉斯?柯蒂斯(Nicholas Curtis)在年度报告中展望说。 “中国之外”“第一个”“稀土短缺危机”,即使是对于不甚了解稀土为何物的澳大利亚投资者,这些词语也足以引起浓厚的投资兴趣,过去几年里他们早已习惯了“中国需求”制造的资源价格上涨。11月9日,莱纳股价上涨6.35%,收于1.34澳元/股。仅仅在大约一年前,莱纳还挣扎在破产边缘,其股价一度跌至0.125澳元/股。 2010年10月的一天午后,在悉尼港湾附近一座写字楼的办公室里,莱纳首席顾问王鸥对本刊记者谈起莱纳起死回生的过程,亦悲亦喜。透过34层的玻璃窗,可以俯瞰美丽的悉尼歌剧院。不过,引中国有色矿业集团有限公司(下称中国有色)入股未遂这一过程,至今仍让王鸥五味杂陈。 老友出手相救 2008年,当美国华[0.14 1.43%]尔街的金融危机扩散到全球,澳大利亚是少数经济仍可称得上健康的发达国家。尽管如此,极度依赖外部需求的澳大利亚矿业也受到很大冲击,莱纳像大多数澳大利亚中小矿业公司一样,面临着资金断裂无以为继的命运。即使庞大如矿业巨头力拓者,也不得不转向财大气粗的中国寻找拯救者。当时,莱纳也找到了一个来自中国的白衣骑士——中国有色。 这并不令人意外。出身法国外交官家庭背景的莱纳董事长柯蒂斯,是最早到中国闯荡的外国冒险家之一。上世纪90年代,柯蒂斯离开澳大利亚麦格里银行,就是受当时中国有色金属[0.27 -3.57%]工业总公司聘请,加盟从事交易业务。中国有色现任总经理罗涛,当时正是中国有色金属工业总公司人事教育部负责人。因此,澳大利亚《悉尼先驱晨报》关于中国有色入股莱纳这一交易报道的标题是“老朋友来拯救莱纳”。如今,两个“老朋友”相遇,罗涛“慷慨地”同意向莱纳注资5.22亿澳元。 根据莱纳公告,中国有色当时计划以每股0.36澳元的价格、总价约2.52亿澳元认购7亿股新股,买入莱纳51%股份。此外,中国有色还打算从中国的银行为莱纳获得1.84亿美元贷款,用于后续项目建设。中国有色提供担保,成为莱纳的控股股东,持有莱纳51%股份,并且可任命四名代表进入莱纳的八人董事会。 莱纳前身是一家小型金矿公司,原名莱纳黄金公司,从1998年在澳大利亚证券交易所上市,2000年利润只有260万澳元。柯蒂斯是在2001年6月联合其他投资者入股从而控制莱纳的。在此之前,从1999年7月起,莱纳已开始谋划与另一家矿业公司阿斯顿矿业公司(Ashton MINIng Limited)合作开发位于西澳的韦尔德山(Mt WELD)稀土项目。2000年5月,莱纳黄金公司更名为莱纳股份有限公司,并联合安纳康达工业有限公司(Anaconda Industries Limited)从阿斯顿矿业手中买下这个稀土项目。柯蒂斯入主之后,全力调整公司的方向,集中开发韦尔德山稀土项目。从此,莱纳开始在自己的公司之前加上“澳大利亚稀土公司”的说法。 莱纳最初引述行业机构报告称,韦尔德山矿的金属推测储量包括1.45亿吨钽(Tantalum),2.73亿吨铌(Niobium),以及其他钛(Titanium)、磷酸盐(Phosphate)等,有可能成为世界最大的钽矿。 按照柯蒂斯的计划,最初希望将这些稀土运到中国加工,因为中国是稀土最大生产国。但是,一直到2005年,莱纳也只获得在中国成立合资公司的批准,而没有获得加工生产稀土的许可,原因是中国政府出于管制稀土出口的考虑,并不希望出现莱纳这样的两头在外企业。不得已,莱纳从2006年开始考虑在其他地方建厂,并选中了马来西亚。但是,工厂还没有建成投产,金融危机又打乱了柯蒂斯的计划。 2%的代价 金融危机之后,尽管对中国是否该到海外抄底有争议,中国的央企们却不想错过这个机会,纷纷出手收购对未来中国经济增长至关重要的资源和能源资产。在海外资源开发者队伍中尚算年轻的中国有色,也在寻找机会。 中国有色前身是1983年4月成立的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对外工程公司,主要开展对外工程承包业务,在划归中央和国资委管理之前,隶属于有色金属工业局,2005年才更名为中国有色矿业集团有限公司,海外资源开发成为其主业。 在此之前,中国有色在海外的惟一项目,是1998年6月通过参加国际竞标购得赞比亚谦比希铜矿85%的股权(赞方占15%干股),由此获得在赞比亚地表41平方公里的使用权、地下85平方公里的开采权,期限为99年。谦比希铜矿于2000年动工建设,2003年投产,投资1.6亿美元,设计年产铜精矿含铜5万吨,被中国有色称为“迄今为止中国在境外投资建成的、规模最大的有色金属工矿企业”。 获国资委认可从事海外资源业务后,中国有色加快了海外投资,先后在蒙古投资[0.19 -2.07%]开发图木尔延敖包锌矿,在缅甸达贡山投资建设镍矿,2009年陆续收购了赞比亚卢安夏铜矿、澳大利亚特拉明矿业公司、英国恰拉特黄金公司(吉尔吉斯斯坦金矿),2010年收购了英国科瑞索公司(塔吉克斯坦金矿)。中国有色自称,在境外重有色金属资源量达到2000万吨,铝土矿资源量超过3亿吨,“成为中国境外开发有色金属资源最多的企业之一”。 与莱纳的交易眼看一切顺利,只面临最后一个大障碍——澳大利亚政府审批。从5月签署交易后,莱纳和中国有色就向澳大利亚FIRB(外国投资审查委员会)提交了交易申请,可是迟迟没有收到回复。 在莱纳之前,中国国有企业对澳大利亚企业实现控股的只有一例——中国中钢集团对中西部公司的敌意收购。2008年9月,中钢以约12亿澳元全面收购位于西澳的铁矿企业中西部公司。就在这桩交易后,澳大利亚政府开始关注来自中国国有企业的投资。 此后,市场及业内人士都预计,中国企业控股澳大利亚资源公司的案例将很难再获得批准。中钢此后提出进一步全面收购默奇森金属有限公司(Murchison Metal Limited,澳大利亚交易所代码:MMX),澳大利亚政府仅批准中钢可收购默奇森最多49.9%的股份,这被解读为澳大利亚政府对中国国企在澳投资设限。中国有色试图控股莱纳,可以说是对澳大利亚政府底线的又一块试金石。 从5月之后,莱纳不断向市场报告,交易还在延期审批中。澳大利亚政府并没有完全否决这一交易,而是不断提出限制条件。据澳大利亚《悉尼先驱晨报》报道,9月23日,中国有色收到FIRB指示,可以批准交易,但是要有两个“小的修改”:中国有色必须降低持股比例至50%以下,同时降低在董事会中的代表人数至半数以下。 此后一天,FIRB执行主任帕特里克?科尔莫(Patrick Colmer)在出席澳中投资论坛时发表演讲称,澳大利亚政府更加偏好各类合资形式项目,“特别是在绿地项目中持股50%和大型生产商中持股在15%左右时”,澳大利亚政府更易“接受”(comfortable)。澳大利亚媒体普遍认为,这是FIRB针对外国投资一条心照不宣的潜规则,不符合这两类持股要求的投资都很难获得批准。 《悉尼先驱晨报》报道称,如果中国有色接受修改后的条件,FIRB本希望24日当天也宣布批准中国有色与莱纳的交易。然而,报道引述消息人士的话说,FIRB低估了这次给中国方面造成的“羞辱”。中国有色方面此时已懒得再费周章。 9月24日中午,本刊记者在北京见到了莱纳首席顾问王鸥。他此前几天里一直在北京试图为扭转交易做最后一搏,却不得不无功而返。当天,莱纳发布公告称,中国有色中止了与莱纳的交易。 对于中国有色放弃这桩交易,王鸥至今仍非常不解,当天莱纳股价已涨至0.9澳元/股,远远高于中国有色入股价格。如果中国有色接受FIRB要求,略微降低持股至49%,此时账面盈利可接近5亿澳元。 “中国有色即使是买了再卖掉一部分也能把本赚回来了。”王鸥对本刊记者说。至于中国有色为何不愿接受FIRB修改条件,他的解释是,可能中方企业管理层认为修改交易条件很难再获得发改委的批准。 前车之鉴 中国企业在澳大利亚的收购由于控制权之争而导致错过收购机会,这并非第一次。今天,澳大利亚第三大铁矿石生产商FMG的崛起已成为搭上“中国需求”快车的神话,但就在几年前,FMG到中国寻求投资时也遭遇了与莱纳类似的经历。 当2003年,澳大利亚矿业投资冒险家安德鲁?弗里斯特(Andrew Forrest)提出开发皮尔巴拉铁矿项目时,不少人都认为是笑话。弗里斯特的计划与柯蒂斯类似,都是想利用中国资本[5.04 0.00%]、技术,不同的是弗里斯特的铁矿石更依赖中国需求。 从2004年开始,弗里斯特来到中国引资,屡屡碰壁。中国国家发改委最初不仅指定与FMG合作的中方企业,而且要求参与FMG工程的中方公司必须控股。一位知情人士曾向本刊记者透露,“发改委的要求是控股85%。” 最迟至2006年3月,弗里斯特还曾与国家发改委主要官员会面。一位参加会面的当事人说,FMG提出中国企业可参股20%,可是发改委有关官员仍坚持控股,要求至少占50%,并威胁不准中国的钢铁公司购买FMG的铁矿。 尽管没有能够获得中国国企支持,FMG依靠欧美资本以及少数中国民营企业资本的支持,在短短几年里建成投产,眼下年产量已达到4800万吨。2009年4月,湖南华菱钢铁[4.27 0.00%]集团有限责任公司(下称华菱)出资12.718亿澳元入股FMG,持股比例达到17.40%左右,同时获得FMG一个董事会席位。 华菱当时入股价格为每股2.48澳元,目前FMG股价在6.6澳元左右,华菱此次投资获利颇丰。而华菱交易之所以获得中国政府审批部门放行,一位参与交易的知情人士认为, 与其湖南国有企业背景不无关系,“湖南省政府方面做了些工作”。 按照曾在必和必拓工作20多年的前必和必拓中国总裁、澳大利亚喀里多尼亚(Caledonia)亚洲基金执行董事长戴坚定看法,中国政府审批部门和国有企业对控制权的追求,是基于一种“收购和拥有”(buy and own)的策略思想,而这种策略应该改变。 戴坚定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认为,中国应该从目前基于收购和拥有的策略改变成“吸引”(inducement)策略。目前的策略是基于这种想法,即“对中国来讲,收购和拥有资源项目是获得原材料和能源保障的最佳方式”。许多中国公司非常钟爱这一策略,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利用政府对稳定供应的担忧,实现海外扩张。 可是,大多数中国公司并没有太多全球商品市场或资源项目的经验,或者是在其他国家当投资者的经验。因此,“收购和拥有”策略代价昂贵。戴坚定认为,一种长远来讲更好的方式,是采取“吸引”策略,即用长期协议和贷款来吸引其他国家和公司提高产能。在这种基础上的产能建设,意味着价格会比较低,中国的原材料用户将可以有广泛的供应选择。 “这也是日本从上世纪70年代采用而极其有效的策略,我认为中国应该很认真地研究这一选择。”戴坚定说。 |